老师上课,相当于电视直播。学生看手机,那是转台;学生打瞌睡,属于直接关机。电视台要是收视率下滑,会做详细的观众流分析,反思和调整节目,没有人会去怪罪观众。同样是传播,为什么学生睡觉却要从学生那里找原因呢?
学生上课睡觉,老师既尴尬又沮丧。有的老师涵养好,熟视无睹相安无事;有的老师受不了,非想方设法解决不可——我,就属于后者。
解决的方式也不同,全看老师如何理解学生睡觉这回事。我的观点很简单,学生上课睡觉是老师的错,这个错不是过错的错,也不是要追究责任的错,而是传播方式的错位。
教师传播科学文化,其职业的重点不是“传”的对象,而是“传”的本身。但非常遗憾,很少看到师范院校把传播学列为必修课。一个以传播为己任的职业,为什么那么忽视传播学呢?
老师上课,相当于电视直播。学生看手机,那是转台;学生打瞌睡,属于直接关机。电视台要是收视率下滑,会做详细的观众流分析,反思和调整节目。你可以质疑数据造假,但没有人会去怪罪观众。同样是传播,为什么学生睡觉却要从学生那里找原因呢?
教师传播方式的错位,最大的症结是输入法的问题。你用五笔,他是拼音,学生并不拒绝你的内容,但你却输不进去。
课堂教学跟对讲机对讲相似,要先调好共同的频率。我在厦门大学讲《影像的世界》,第一堂课就致力解决共同频率的问题。我走上台的第一句话是:“有个问题困惑了我很久,为什么音乐家走上台,听众要鼓掌?而老师走上台,学生却不鼓掌呢?”同学们笑了,鼓了一下掌。我也笑了:“你们这个鼓掌,言不由衷,是我讨来的。”学生大笑,掌声更热烈了。一句自嘲,通过验证,加入他们的微信群,现在我可以输入信息了。我开始教他们如何专业地鼓掌,从鼓掌讲到现场导演和导播的分工,讲到中国园林的亭子居然有摄像机位的功能,讲到蒙太奇与电视的造假……最后,我说电视最容易忽视的就是观众,你只有把观众放在心上才可能赢!
传播无所不在,教育也无所不在。一次上课时间到了,讲台上却不见老师的身影,突然老师的声音从教室的后面响起。我坐在教室的台阶上,给同学讲解观众席的学问,告诉同学如何创新“电视的表演区”。在课间,我安排了一个show time(表演时间),类似篮球赛中间的啦啦操表演,让同学们报名秀各种才艺——欢迎来到“非诚勿扰”现场。当然,大家是为了交流而非相亲。同学们来自厦大几十个院系,课上完了可能彼此不认识。现在同学们除了低头看手机,很少有现实版的社交场合,不像我们大学时代还有交谊舞。
第一堂课课间,我给这门课的微信群发了一个红包,10块钱分成200个包发出去,一下就抢光了。我的目的是让同学体验新媒体的用法,但既然接受了我的红包,也得接受我的教育。在第二堂课上,我严肃地说,两百多个同学笑纳了老师的红包,却只有两个同学对老师表达谢意,这符合传播的礼仪吗?
这个微信群对我的教学帮助很大。我常潜水看同学们的交流,发现不懂的用语和符号,就默默上网查一下。有一堂课我要讲电视偶像,先在微信群让同学推荐:你希望我上课讲哪个明星?有同学贴出一个软件,居然可以在微信群进行投票。那好,马上采用!投票的结果是我把备好的课推倒重来,谁叫我想讲的和他们想听的不一样啊!
这增加了我的工作量,我像写论文一样在意自己讲稿的原创性,还要根据学生的兴趣点随时调整,课件临近上课还可能修改。一次我讲了俄罗斯的国家形象片,不久学生就在微信群贴出了网络上关于这个形象片的图解。如果我讲的和这个图解一样,我还怎么做人?网络时代,老师更不好混!
付出终有回报。这门课限额180人,结果超过200人听讲。晚上7点10分的课,六点半就没位了。看到每堂课都有几十上百人站着或坐在地板上听两个小时,我提醒自己要讲得用心一点才对得起这些同学!
厦门大学一直有厚待学生的传统。对学生好不好,在学校是物质保障,在老师则是你肯不肯为学生花时间。高校老师的时间最宝贵。厦大人文学院院长周宁课上得非常好,他说,在高校,搞科研是“一定利己,未必利人”,搞教学是“毫不利己,专门利人”。其实,教学也能利己,每一次上课都是我的快乐时光,每一周我都在期待和学生的课堂约会。
老师和学生不能恋爱。但大学和她的学生却应该像恋爱关系,彼此拴住对方的心。每一堂课就是一次约会,你怎么能在约会时让对方打瞌睡呢?
(原文来源于《南方周末》)